《拥有花朵的人不需要神祇》
这是一个奇妙的王国，
这个王国中所有人身上都有一个位置会浮现爱人的名字，但是和灵魂伴侣不一样，这个名字是会变动的。一瞬间对一个人爆发的浓烈爱意会擦去上一个名字，替换成新的。
就拿国王殿下来说，他的印记在手腕上，不是王后的名字，这也并不是秘密。
而王后的印记在脖颈上，平日用高高的立领遮掩，写着她早夭的小儿子。
所有人都有，除了红发的小魔女。
魔女翻遍全身也没有找到印记，又或者那个印记是存在的，只是她不会爱人。
这怎么可能呢。小魔女想，明明她那么爱教堂的圣女，注视对方的视线都要成了刀子。
这一届的圣女是一个有小鹿眼睛的年轻男孩。当然，圣女没有性别，或者说可以随意更换。魔女知道他的印记在耳下，平均一刻钟就要替换一次。
那当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滥情或者风流成性的人。只是圣女是神的使者，神爱众人，每一个乞求他祈福的人沐浴在他的歌声和眼光里，都得到了最真切的爱意。
魔女嫉妒那些人的名字可以留在圣女的耳后，哪怕只是短短的十五分钟。可是每次当她乔装打扮成受难者去乞求圣女时，对方都会温柔地看着她，摇摇头说：
“你不属于这里，教堂的地板和百合的香气都在折磨你，快离开吧。”
对方总是一眼看穿她的伪装和法术，并不责怪她。可是也从来没有，哪怕短暂地爱她一下。
魔女为这个事实而郁闷非常，她投递过一封一封或隐晦或明显的情书，不顾被百合灼烧双手也要送花。可是对方没有一次答应过她。
是因为我没有印记吗？魔女辗转反侧。因为看不见我爱他的证据，所以他不相信。
又或者爱他的人太多了，而我是那么那么另类的一个。
魔女想要放弃对方，就像她早已放弃寻找那个代表爱的印记。可是她做不到呀。
她喜欢少年温柔清澈如小溪筝泠的歌声，哪怕那圣歌让她的耳朵流血。她喜欢对方彩窗下阑珊的侧颜，比人间所有风景都温柔。
她最喜欢对方柔软的十指，擦过她被百合灼伤的手，被圣歌刺穿的耳膜，用忽远忽近的声音嗔怪说：
你呀，一遍又一遍，怎么就是不听话。
我无法停止爱你。魔女说。你是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，你会爱我吗？
我爱你。圣女说，可是耳后还是上一个人的名字。
骗子。
可是魔女还是爱他。无论他用男人或女人的面目示人，无论他是否真的能够拯救众人。
不久，圣女出了变故。
受到过祈福的人找上门来，说圣女不称职，圣女不配代表神。因为那些沐浴过歌的人还是大病小病，依然有诸多厄运。他们说圣女有了私心。
教廷出面安抚这些人，告诉圣女不必多虑。
他没有多虑，
于是才毫无戒备地回到住处，再醒来时身处一片火海里。
高举火把的人们撕扯着面目，狞笑和畅快的神情好像排演一出荒诞的剧目。
圣女站在快要崩断的柴薪里居高临下，平静地落下泪一滴。
魔女在浓烟席卷圣女庄重神性的脸孔前赶到了，她把对方搂在怀里跳出火场。这个比她高几十公分的少年轻得像天使的羽毛，她当然看到了那滴眼泪，知道对方并不是在为自己的不幸遭遇流泪。
他在哭自己始终救不了人啊。
魔女吻他亮晶晶的眼睛：
你呀，一遍又一遍，怎么就是不听话。
魔女知道对方的天性就是爱人，爱这些恩予怨偿、无可救药的人，而这些人里不会有她。魔女无法停止爱圣女，所以她决定离开这个国家。
临行前她给所有镇民施加诅咒，任何想要伤害圣女的人都会受到同等的报复。这个诅咒太耗费精力，以至于她都没有注意到圣女走到她身边说：
“别费这个力气啦。”
魔女不理会他，心想你继续爱你的人吧，我不要爱你了，我就快离开，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——直到圣女握住她的手。
别费这个力气啦。少年看着她，笑得像春风。反正我也要和你一起走。
“什么？”红发魔女瞪大了眼睛。她这才发现对方今天没有穿那无暇的白袍子，而是一身休闲服饰。
“我不做圣女了。”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脸说，“我的歌声之后不会再有魔力，相貌和性别也不能随意变动。”
可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，面庞还是那么模糊——噢，那是魔女很快意识到，那是她自己含着眼泪呢。
“为什么？”她几乎不可置信。
“因为我有了私心。”少年眨眨眼睛。
魔女踮起脚，这才注意到对方耳后金色的纹样变成了她的名字。
“你也一直喜欢我吗，你没有骗我——那为什么以前没有？”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印记，扒着他的肩看个没完没了。
“神爱世人。”少年笑说，“你又不是世人。”
“如今我也是普通人了，爱一个魔女，应该不会怎么样吧。”
魔女快要得快要破裂了，她从来没有体会过那么浓重的爱在体内涌动。她想要转圈，想要祝福全城，可是最终又回归小心翼翼和如履薄冰。
“有那么多人爱你。”她说。“我又算什么呢。”
“只有你一个人爱我。”不再是圣女的少年把她拥入怀中，
“他们利用我，乞求我，赞美我。可是只有你真正爱我。”
“你又怎么知道呢？”魔女抬起头来，对上少年琥珀质地的眼睛，“我甚至没有爱你的证据。”
“可我有呀。看穿你的皮囊就像看穿你的法术伪装。”少年牵起她的手，
“我的名字那么清晰、那么亮，写在你的心脏上。”
《拥有花朵的人不需要神祇》*
*：出自费尔南多·佩索阿，无意义标题，就是喜欢这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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